短暂的相遇,难忘的激励
张佩芳
人生某个阶段,有些在当时看似不大的事,不经意间,就可能对你产生持久的影响。
(一)
1974年4月,铁道兵文化部李武兵干事,奉命来我们铁道兵十五师办诗歌班。我参加了,时间大约有六、七周,不到两个月。
有这样的好机会,提高写作能力自不待言。难忘的是,受到了一次读书的激励,这才真正是意外收获。
诗歌班嘛,都爱好写作,不论忙时闲时,聊得最多的话题是写作和读书。
学习班9个人,每个人经历、家庭和教育背景都大不一样。这四、五十天时间里,有过两件事,一次是刺激,一次是激励,都经久难忘。
(二)
李小雨和章亚昕,那时都是士兵,都来自高级知识分子家庭。业余闲谈,他俩聊得最多的话题,就是阅读外国文学名著。
(李小雨:前排右一;章亚昕:后排右一)
李小雨来自74团,老爸是著名诗人李瑛,时任解放军文艺出版社长。章亚昕来自72团,其父母先后在外交部、教育部和山东大学任职任教。俩人家学渊源,不经意间就会流露出来。
他俩闲聊的内容是,《安娜·卡列尼娜》怎么样?对《红与黑》有什么看法?《约翰·克利斯朵夫》看完了吗?《战争与和平》读的是繁体字的译本吗?《简爱》喜欢不喜欢?等等。
这些书,当时我一本都没看过。
我在农村长大,上几代人都没文化,缺少家庭的知识熏陶。虽然酷爱读书,但在参军之前,读的书主要分两类。一是民间流行的通俗文学,旧小说和话本居多。古典文学四大名著断断续续读过三部,《红楼梦》只是听说过。二是新中国成立后大量涌现的革命斗争文学,比如林海雪原,红旗谱,红岩等等。
入伍后到了北京,正是渴求新知识的时候,但在那个年代,文革氛围犹炽,除了领袖著作和鲁迅的书,哪儿去找可读的书?
我的阅读范围太狭窄了。所以,他俩的闲谈,我一句话都插不上,也不敢冒傻气。只感到自己知识贫乏,思想苍白。这对于一个求上进的年轻人来说,确实感到一种隐隐约约的,自惭形秽的刺激。
(三)
主持学习班的李武兵干事,在铁道兵部队已初显诗名。
诗歌班的主要任务,是筛选铁道兵部队大量的诗歌来稿,选中后初步修改,为报社出诗歌专版做前期工作。
选稿改稿过程中,每天都会受到李干事一对一的个别指导。那段时间,我想他可能不难察觉到我的文化知识水平吧?
(李武兵:后排中间;前排右一:王晓廉;右三:许国泰)
诗歌班期间,我们大家当然也时而兴起,写写诗。记得许国泰、王晓廉二人,诗歌班还没结束,就有一组合作的短诗在《解放军文艺》发表了。
说实话,那时候,我对诗歌的创作,诗的思维方式与技巧,还不太懂。也试着写了几首,费劲不小,徒有形式,没有诗味。
拿给李干事看看,李干事也是善意地鼓励:再好好构思吧。
现在回过头来看,除了才力不足的原因,那时,恐怕主要缺少的是基础性学养。
学习班要结束了,大家在一两个月的时间里,相处愉快,都很珍惜这段日子。
郑重道别,李干事特意叮嘱:以后要多读点书!
李干事武汉人,南方口音的普通话,语速不疾不徐,还像平常一样的温和儒雅,一片善意溢于言表。
可在我听来,轻轻一语,却如黄钟大吕一样鸣响,我感到了很大的份量。因为,他正说中了我的心事,也是我的心病。
几十年了,那声音,那说话的神态,至今记忆犹新。
(四)
国家改革开放以后,有书看了,开始如饥似渴地阅读。从世界文学名著延伸到学术名著,从我国儒家和史学经典延伸到先秦诸子等等,好歹算是补了这一课。
虽然最好的年华耽误了,但后来日久天长地用功,也总算没留太多的遗憾。几十年来,读书已成为我的生活方式,我可以欣慰地说,我没有辜负自己这最大的嗜好。
附带说几句,上文提到的几个诗歌班成员——
多年后,李武兵,李小雨成为全国著名诗人,中国作协会员;章亚昕成为山东大学文学院教授,研究生导师;许国泰成为思维理论研究领域的名人;王晓廉成为中国作协会员,著作颇丰的一级作家。
回想起来,年轻时接触了什么人,真的很重要。
套用一句曾在网上流行过的话说:生命本是一场漂泊的旅途,遇见对的人,就是一场美丽的意外。
作者简介:
张佩芳,军人,曾任铁道兵第十五师宣传科干事,基建工程兵政治部组织部干事,中国人民武装警察部队学院副院长,少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