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强良种技术攻关 生猪种业“中国芯”跑出估值百亿独角兽
刚出生的小猪，只需要在耳朵上取一滴血，便可通过芯片判断其未来产崽的能力、肉质好不好。在仅比指甲盖略大的芯片上，384个小格子每一个都装着能解读一头种猪好不好的基因密码。
在粤港澳大湾区，因为拥有这样的芯片技术，成立仅一年的中芯种业以百亿元估值成为2022年中国最年轻的独角兽。
农为国本，种铸基石。习近平总书记多次强调“从培育好种子做起，加强良种技术攻关”“用中国种子保障中国粮食安全”“把当家品种牢牢攥在自己手里”。
在种业振兴的大背景下，一条潜在增长空间巨大的投融资新赛道逐渐显现。去年，种业投融资市场发生了22起融资、两起IPO事件。其中，中芯种业的23.3亿元战略融资成为年度种业融资最大金额的项目。
本期报道解码中芯种业，了解生猪种业“中国芯”如何跑出估值百亿元的独角兽，关注种业振兴背后的资本动向。
核心种源自给率达到95%以上
从去年开始，华南农业大学教授吴珍芳多了一个身份——中芯种业董事长。
“我国是猪肉的生产和消费大国，占据了全球市场的半壁江山。”吴珍芳说，培育种猪是一个值得托付终生的事业。
改革开放后，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猪肉尤其是瘦肉型猪消费大增，但当时只能依靠引进国外种猪品种。进口种猪一旦断供，将严重影响居民的菜篮子供应。
“外国种猪价格高昂，每头猪约需花人民币2.5万至3万元。”吴珍芳说，此外，国外种猪繁育2代后，品种会退化，不得不持续进口，陷入“引种—退化—再引种”的依赖。
为了让更多老百姓能够实现“猪肉自由”，包括吴珍芳在内的无数科研工作者投身于猪育种事业中。彼时，国内的动物育种一直运用传统育种方法，但在导师的引导下，吴珍芳成为我国最早一批分子生物学育种技术的学者。
1998年，吴珍芳博士毕业后南下，进入华南农业大学任教。第一年，他便被派驻到广东温氏食品集团进行校企合作。“如果我们不坚持从事好这项工作，种业完全依赖于进口，那不仅进口价格由别人主导，猪肉供应和质量肯定也没法保证。”吴珍芳说。
在这25年里，吴珍芳主持培育了“华农温氏Ⅰ号猪”和“温氏WS501猪”2个国家畜禽新品种（配套系），并得到大规模产业化应用，这是自2005年以来我国仅有审定的2个国家高效瘦肉型猪新品种。
“现在种猪已经不需要依赖进口了，我们的种猪育种工作不比国外差。”吴珍芳告诉记者，经过多年来的技术攻坚，尽管在部分性能方面还是有差距，但我国种猪育种在技术方面已经与国际水平并跑，核心种源自给率达到95%以上。
但在他看来，育种的工作没有完成时。“我每周约有一半的时间在实验室，一半的时间在各地的种猪场。”因为需要不断改进品种适应民众和时代的需求。
吴珍芳说，猪肉没了“儿时的味道”也是一个科学问题，老百姓既要吃得健康，也要吃得美味，还要少消耗饲料粮，这都需要不断培育新的品种来解决。
估值过百亿元的种业密码
在吴珍芳和他的团队不断攻克一个又一个技术难题时，2022年9月30日，一则公告“引爆”了投资界——中芯种业通过增资扩股方式引入战略投资者。据测算，中芯种业投后估值超过100亿元，此时距离公司成立仅过去了一年。今年3月23日，广东乡融智慧三农产业投资合伙企业对中芯种业再次增资4000万元，占增资后中芯种业0.47%的股权。
让资本为之折服、争抢入股的是中芯种业先进的育种技术。
“顺应老百姓的需求，我们选育出了瘦肉比例更高的种猪。”在百余名研究骨干、千余名科技人员和3万余农户的共同参与下，吴珍芳团队以世界优秀种猪个体为样本，培育出了高效瘦肉型品种，该品种瘦肉率达到65%—66%，比20多年前提高近30%。
瘦肉率高之外，好的种猪还应该吃得少、长得快。“同样长1公斤肉，地方猪需要吃4.5公斤饲料，普通瘦肉型猪需要2.6公斤。但我们培育的高效瘦肉型猪只需要2.45公斤左右。”吴珍芳说，这意味着，一头115公斤上市肉猪能节省17公斤左右饲料，以1千万头猪计算，年可节约饲料粮17万吨。
为了培养瘦肉率更高、吃得更少、长得更快的全能冠军猪，吴珍芳团队创新研发了一系列技术手段。
“一开始我们研发了自动采食测定系统，自动记录猪每天吃多少、长多少，自动测定饲料转化效率。”随着探索的深入，吴珍芳一直在思考：有没有一种从幼年阶段就能判断具备优良基因的小猪，从而省去培育的大量资金和时间成本？从基因上选得更准？沿着这条思路，他和团队进入分子生物学育种阶段。
2010年，得知外国开始将全基因组选择技术应用于奶牛上，吴珍芳就迫不及待地引进技术用于猪的选育。此后通过与中国农业大学教授胡晓湘团队合作，他们建立了第一代基于简化基因组测序的全基因组选择技术并推广应用。
“只需要在刚出生的小猪耳朵上取一滴血，通过基因检测，就可基本判断小猪日后长得快不快，瘦肉率高不高，肉好不好吃。”吴珍芳介绍，这项技术是基于团队积累的超亿条育种数据。
在这项专利技术研发前，国内每头猪的基因检测必须采购进口的基因芯片，价格高达1000元/头。2015年，吴珍芳建立的技术将成本降至350元/头。2018年，吴珍芳团队创制的种猪基因育种芯片，进一步将成本降低到100元/头以下，检测成本降低了90%。“种猪基因育种芯片上的384个小格子，每一个都装着能解读一头种猪好不好的基因密码。”
目前，高效瘦肉型种猪已累计推广种猪741余万头，生产肉猪21350余万头，创产值4500亿元。2018年，“高效瘦肉型种猪新配套系培育与应用”项目获得年度国家科技进步奖二等奖。“该品种每年以商品猪三四百亿元的产值在不断扩展，体现了科技工作者创造社会价值的意义。”吴珍芳在获奖后说。
如今，中芯种业成为国内最大的种猪科技公司、生猪种业领域内唯一的国家育种联合攻关塔尖企业、国家生猪种业“补短板”阵型企业。
种业投资悄然升温
在中芯种业获得资本青睐的背后，一条鲜为人知的超级赛道开始浮现。
2021年7月，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员会审议通过《种业振兴行动方案》，这是我国打好种业翻身仗、推动我国由种业大国向种业强国迈进的路线图、任务书，强调必须把种源安全提升到关系国家安全的战略高度，集中力量破难题、补短板、强优势、控风险，实现种业科技自立自强、种源自主可控。
国家粮食安全重要性被持续强调，种业的重要性日益突出，各路资本也迅速涌入赛道。
2022年，种业投融资金额超过30亿元：大北农3.06亿元并购玉米育种企业云南大天；植物基因编辑育种企业齐禾生科完成1亿元种子轮融资；主营农作物种子的秋乐种业登陆北交所，募集资金2.3亿元；绿亨科技瞄准蔬菜种业，募集资金3.24亿元用于育种研究院基地新建。此外，先正达、康农种业等种企也在加速谋划IPO。
从融资金额上看，中芯种业23.3亿元的战略融资，成为种业赛道年度融资金额最高的项目。以20亿元领投中芯种业的是广东省种业集团。
“投资生猪育种行业，不管在社会效益还是经济效益上来看，都是非常有前景的。”广东省种业集团总经理史威告诉记者，在国家种业振兴战略的实施下，生猪育种行业必然将在国内飞速发展。这是他们投资中芯种业的原因。
金融、科技与育种企业的融合意义重大。“畜牧业育种投入周期长、不确定性高、见效慢，是资金密集行业。”吴珍芳说，以猪育种行业为例，种猪中万里选一，企业需承担高额的选育成本，如育种场的建设动辄几亿元。“一个猪品种的培育至少需10年以上。温氏股份每年在育种方面需要投入上亿元，目前已投入了二三十亿元。”
因此，作为典型的高科技产业，种业发展离不开金融的支持。现代种业发展基金有限公司总经理和专职董事朱毅认为，我国正处于传统种业向现代种业转型的关键时期，顺利实现转型升级需要资本的强力支持。
这也是中芯种业引入战略投资的原因之一，募资将可以增强中芯种业的综合实力，改善研发条件。“可以改造育种场的设施设备，改造育种场的生物安全条件以及新建育种基地扩大种苗的生产能力。”吴珍芳表示。
但种业研究公益性强，是资本薄弱环节。史威认为，生猪种业要组建培育世界一流生猪种业主体，必须有国有资本参与并确保国有资本的引领作用，才能保证其重大方向性决策符合国家种业振兴方案。
中芯种业脱胎于华南农业大学与温氏集团的校企合作。史威表示，形成企业主导、院校协作、多元投资的产学研深度融合新机制新模式，能够打通科技成果转化的“最后一公里”，推动广东种业高质量发展。
记者手记
打好种业翻身仗需坚持长期投入
种业的投资，不仅是经济价值的问题，还有很高的战略价值。
然而，从商业的角度考量，育种行业有周期长、风险大、短期经济效益不明显等特征，而资本往往期望在短期内获得收益，这与种业振兴的长期战略存在冲突。“苹果青的时候资本并不青睐，等苹果红了以后资本才会采摘。”这种现象在农业投资，尤其是种业投资中尤其明显。
中芯种业作为最年轻独角兽的成长故事，不仅在于其融资定价高、融资规模大，更在于其融资模式值得参考——有别于过去以社会资本为主开展增资扩股，引入的四个战略投资者均属于国资背景，其中广东种业集团为广东恒健投资控股有限公司的全资子公司，后者隶属广东省国资委；现代种业发展基金有限公司由中国农业发展银行与财政部合资成立；智慧三农由广州市种业发展基金和增城区国资委共同出资成立；华农资产则由华南农业大学100%持有。这些资本源源不断输入种业领域，体现了国有资本的宏观战略导向。
国资战略投资者入股后，在“苹果青时”坚持长期主义，以股权为纽带风险共担、利益共享，最后将在“苹果红时”接受市场的检验，获取增值的收益，为打好种业翻身仗提供了源源不断的资本支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