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丨专访《摩天大楼》焦刚：和Baby对手戏很顺畅，她一直在角色里
腾讯新闻《一线》 作者：胡梦莹
悬疑剧《摩天大楼》即将在腾讯视频收官。在超前点播的剧情中，baby扮演的钟美宝被杀真相终于揭晓，真凶颜永原也由此成为令人深恶痛觉的反派形象——一个常年PUA、侮辱、威胁、勒索家人的家暴男，身上每一个词单独拎出来，都足以登上社会版新闻的头条。
不少网友认为，作为全剧唯一的恶人，颜永原坏到无可救药，这个“坏”远超《隐秘的角落》里的张东升。日前，颜永原的扮演者焦刚接受腾讯新闻《一线》专访，对于网友们直呼“颜永原该死一万次”，他也表现得出同仇敌忾，“这种人渣要死一万次，然后再让他死一万次。”
在焦刚看来，颜永原是纯粹的恶，没有一丝一毫的善念。但对于“工具人”的质疑，他则不认同。他更觉得，颜永原的存在就像一面镜子，可以让观众去深思，这样的反社会人格是怎样形成的，在日常生活中也能对这类人警惕。
颜永原杀死钟美宝的重头戏，对于焦刚有非常大的触动。谈及baby的表演，他称，“她到片场就已经做了充分准备，以美宝的状态等在那里。”双方都处于激烈的情绪中，哪怕对方有一丝游移都能感知到，但他们全程都很顺畅。
从《记忆大师》里的家暴男、《非常目击》中的反派谢希伟，再到《摩天大楼》里作恶多端、令人畏惧的大反派，焦刚多次挑战负面角色。不过他称，自己不怕被贴“凶残”标签。
在《立春》、《万箭穿心》中他也尝试过不同的形象。至于未来，如果再有恶男角色吸引到他，他也不排斥。“将来老的时候，有一个王国，王国里都是我创造的角色，有渣男、好人、警察。希望留下更多美好记忆。”
颜永原有多坏？
“他该死一万次，我也恨死他”
《一线》：《摩天大楼》里的颜永原是一个毫无底线的恶人，弹幕中骂声不断，有没有感受到网友的愤怒？
焦刚：我还没敢看。这部剧确实烧脑，需要大家跟着剧情发展，我也挺着急。看到大家也都特别关心，我又不敢参与，也不能发表一些想法。不能让角色露出马脚。
《一线》：有网友说，“这种人渣应该死一万次”。
焦刚：我和他想的一样。这种人渣要死一万次，然后再让他死一万次。
《一线》：扮演他的过程中，会不会每天都在心里骂他？
焦刚：影视作品是一段段拍摄的。比如我今天杀了谁，那一瞬间会有恐惧感。可第二天就拍我被钟洁抛弃，我好可怜，泪流满面地求她不要再出去了。我也会相信，我是弱小的人，回到楚楚可怜的状态。
我不会单独对角色进行道德批判，这些都是前期就要做好的思想建设。等到这部戏播出，我作为观众可以骂他。所以现在，我都恨死他、讨厌死他了，怎么会有这种人？如果有一把刀，我也想捅他一下。
前几天，我有一个朋友，忽然给我发了条消息，就丢了俩字：“炸了”。我赶紧问他怎么了。他说：颜永原就是个渣男，太坏了，气得他想犯心脏病。我就回了他一堆“哈哈哈”，我说：“你这是夸我吗？说明我演得好呗。”
焦刚
《一线》：对于他的结局怎么看？觉得他受到应有惩罚了吗？
焦刚：必须受到惩罚。这个剧注重描写人物心理过程，挖掘人性深层次的社会原因。但结果非常肯定，这样的人渣一定会被绳之于法，犯这样的杀人罪一定会被判处死刑，法律绝对要执行。
而且，他确实是一个人渣，一个坏蛋。不管什么原因造成他这样的行为方式，他确实造成非常恶劣的结果。
坏到彻底的颜永原是工具人吗？
“不是。他的恶有源头，与钟洁爱到死去活来”
《一线》：也有一些评论说，其他人都有善意，甚至《隐秘的角落》中的张东升都有犯罪原因。但颜永原是纯粹的恶，质疑他是推动剧情发展的“工具人”。
焦刚：不认同。一千人有一千个哈姆雷特，看你在看剧的时候，感受是什么。有人可能认为他非常重要，也有人觉得就是工具人。我觉得都可以。这个角色的难点在于，他活在很多人的话里，不是一个特定的颜永原。观众到最后也不能确定，他到底是哪个颜永原。
《一线》：有评论认为，我们从他身上看到的不止“讨厌”、“厌恶”，更应该深思他为什么变成这样。
焦刚：社会上很多人都有这种“恶”的存在。人都是不确定的，受到很多影响。比如童年对一生的人格形成有很大影响，在心理学上是重大阶段。不是常说，人终其一生都在弥补童年的缺憾，或是享受童年幸福。他童年也一定受到不好的环境影响。
慢慢长大的过程中，虽然不会去完全展现这个人物的成长过程，但也有片段性的东西。比如职场上被不断虐待，不被尊重；被包养的过程中不断被霸凌。
不管他出于什么样的心理需求去寻求这种包养，可能是为了寻求一种安全，这种人从小如果没有安全感，终其一生都在找安全。蛛丝马迹都会让他心惊胆战。这样的人格出来，必定像只刺猬。比如他和钟洁的爱情，他俩没爱吗？我觉得，他俩爱得死去活来的。
焦刚
《一线》：他们彼此有爱情？
焦刚：有。但他们不懂爱，不会表达爱。就像两只刺猬，一拥抱就会扎伤对方，可一离开就会想舔那个血。他的童年没有真正得到爱的滋养，所以不懂爱，不会表达爱。在寻找爱的过程中，不断用伤害来尝试得到片刻安全感，包括对孩子的虐待。这在心理上是非常好的案例。
《一线》：颜永原既然爱钟洁，又为什么要逼死她？
焦刚：是一种相互依存的关系。过去，无论他如何虐待她，她总会回来。这就会产生一种危险的心理变化，就是我每次都想试着，把你推得更远，看你能不能回来。如果可以，我的安全感就高一分。在缺乏爱的恐惧下，他会越来越尝试得到更大的爱。就像吸毒、赌博，永远想把你推得更远，再把你拉回来，这样就知道手里到底有多少安全牌。
《一线》：可他发现，这一次钟洁失控了，真的要走。所以他作出极端的事？
焦刚：是一种人物关系的刺痛。叶美丽出现了，用她的爱温暖钟洁，把钟洁拉开了。颜永原可能再也拉不住那根线。线要断了，必须做最后的挣扎。
这个挣扎，可能把她拉得更紧，紧到窒息而死；也可能用更大力气把她推得更远，就是有可能把她从楼上推下去了。这是剧里的一个悬念，但作为一个内心残缺、对爱如此渴望从而造成病态心理的人，他会用这样的方式，极端地逼死对手。
“杀死钟美宝”背后你不知道的事？
“颜永原落泪了，我和baby对手戏很顺畅”
《一线》：颜永原杀死钟美宝的重头戏，拍摄过程是怎样的？
焦刚：我们重拍了这场戏。第一次也拍得挺好，关于“恶”的展现非常明显，也衬托出钟美宝的犹豫及悲惨。
但后来，陈正道导演还想挖掘一些东西，表达是什么使这个人变成这样，又为什么会使美宝改变想法。他希望能更充分地展示出人格，就用了更艰苦的方式重拍那部分。但挺触动我的，出来的东西更丰富。
《一线》：重拍后，在表演上哪些地方发生明显变化？
焦刚：大家看的时候，会发现这个恶魔经常会有眼泪流出来。这是在别人叙述中从没出现过的。之前，只在他自己的叙事中、他假装是好人的时候，才会有那种东西。可在那一瞬间，一个真实的现场，他落泪了。
他像掉进深渊，抓住救命稻草——美宝的善良。稻草在他手里越攥越紧，愧疚越来越大。但“愧疚”不属于这种人格，就像一把刀子，扎在他身上，是一种威胁。他感知到，觉得安全感没有了。所以他宁可把这根“善”的稻草毁掉，也要达到心理上的安全。这是极其矛盾的。演的时候太痛苦了，心理一层层地被剥离。是一种恶被善的剥离，恐惧，而且特别抗拒。所以最后，他才把美宝杀掉。
他当时说了一句台词：你以为善良能救你吗？说的时候，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一滴眼泪从眼角边滚下去了。后来导演过来拥抱我们俩，说：你知道吗？你乱糟糟的头发后面，有一滴泪流了下来。我说：啊？我完全不知道。
《一线》：能否理解为，这个角色是有悲悯的，只是善被恶扼杀掉了？
焦刚：不，他没有任何的“善”，是彻头彻尾的坏人。他人格有极大缺陷，但毕竟是是活着的人，会有感官上的东西。那些东西，如果被善良的心灵感知，会碰撞出更大的善意；如果是恶的心灵，会产生抗拒、绝望甚至是恐惧，善刺痛了恶。
他觉得，我要死了，我的安全感没了，站到最危险的泥塘，泥已经蔓延到了嘴唇边，再一毫米就无法呼吸，有一种窒息感。为了自我拯救，他必须置对方于死地，他才能重新活过。演这个角色挺危险的，必须感知边缘，挺刺痛的。
《一线》：当时会不会太入戏，产生一些情绪影响？
焦刚：处在角色里，唯一的感知就是害怕。但作为演员，当我跳脱出那场戏，我记得那天我们拍到近早上5点，我要赶飞机去广州。那天下雨，飞机延误了，在空旷的机场坐着，突然会觉得：我是谁？那一瞬间灵魂分开了。有时，会觉得作为焦刚的这个人进入到别人的恐惧世界，那一瞬间我拔腿而出。这是作为焦刚的恐惧，和颜永原的恐惧叠加，雨就打在窗户上，会有一种虚幻、魔幻的东西，但你又必须要做决断。
《一线》：baby的演技被认为这次进步挺大的，你怎么看？
焦刚：我们是第一次合作，关于进步什么的， 我没有发言权。但当我作为角色进入到片场，对手走过来，我能感知到她是否在角色里。如果不在，我会知道。但每次她出现在现场，我都觉得她是美宝。她已经做足充分准备，会以美宝的状态在现场待着。对我来说，是很好的状况。
《一线》：那场重头戏交锋顺畅吗？
焦刚：当然。导演组也给予非常重要的环境。第一次拍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是你来我往。第二次重拍，从下午4、5点开始，拍到将近早上4、5点，那个时间段非常煎熬，但每一次交锋，钟美宝一直处于状态中。这对我非常重要。
在一个情绪激烈的戏里，对手的一丝一毫都需要和你合在一起，碰撞出好东西，不能有一丝游移。当然，陈正道导演也非常有经验，对于演员的引导、保护都非常好，让我们觉得很安全，可以投入到角色里。我们在很职业的状态里待着，合作很好。
怕被贴“凶残”标签吗？
“被贴标签是好事，期待再演不同于颜永原的渣男”
《一线》：最初接到剧本，就被确定演“颜永原”，还是有过其他选择？
焦刚：我无法考虑。所有人里，以我的年龄只能演爸爸。另外，我和陈正道导演在《记忆大师》合作过。当时非常可惜，只有两场戏，但很难得的非常过瘾。当这个剧本找来时，我一听说是他的戏，就说：好，我去。后来才知道要演一个坏人，而且还是家暴男。
第一反应：“又是家暴？之前在《记忆大师》里也家暴过了。”他说，不一样，这次还要假装别的。看完剧本，我很兴奋。除了结构新奇，更像演了好几部电影。因为在每个人的叙事中，我都是另一个人。感觉不是一个颜永原，有8个、10个。
《一线》：之前在《记忆大师》中的家暴男形象深入人心，这次又演坏人，担心被贴上“凶残”的标签吗？
焦刚：被贴标签也是好事。贴的标签也是塑造的角色，并不是我这人。我一点都不担心，我也演过其他角色。我还会不断尝试各种角色。刚好可能最近这种角色变多，大家觉得怎么总演坏人啊，你好坏。但总有机会，让你再看到我演别的，所以我不怕。贴得越多越好，越狠越好。我期待更多别的角色找过来。
《一线》：接下去，还愿意再接渣男角色吗？
焦刚：如果角色好，能吸引我再创造一个渣男，和颜永原不一样的渣，我就去演。内心层次丰富的角色对于我非常有吸引力。也希望大家能看到我的创作力，有更多机会演别的角色。观众可能再几年后会发现，原来我还能很好玩、能跳舞、能下腰。
演员不就是这样？将来老的时候，有一个王国，王国里都是我创造的角色，有渣男、好人、警察，很多美好的东西放在那。我还能演一根草、一棵树，在未来的世界里，留下美好记忆。不是有首歌唱，老了坐在摇椅上慢慢聊。聊什么？聊我的王国吧。
《一线》：该剧也抓住很多热议话题，比如性别不平等、Pua、职场压力，你比较关注哪些？
焦刚：拍摄过程中，我全情关注在我这个部分。我觉得，像这种人格的人，在社会上真实存在。他们像社会的毒瘤，像炸弹般存在。比如杭州的杀妻案，有时你不知怎么的，突然就会发生。但通过看我们的剧，可能你会对这样的人格有一些了解，了解越多，生活中也会越敏感，也许能避免一些悲剧发生。这对于社会意义非常大，也是好的艺术的天然社会性。
看剧本其他部分也是，女性职场的独立性、职业的歧视等等，每个段落都有相关社会问题相互牵扯，这些在观剧过程中能引起人们关注、思考。
《一线》：最近的影视剧男性角色有不少负面形象的，比如之前的《三十而已》，这部戏里也有杀人犯、偷窥男，怎么看待这一现象？
焦刚：说明一些东西对社会产生不好的影响，积累到一定程度，开始露出马脚，被大家关注到。这是好事，大家能引以为戒。艺术像一面镜子，会照出各种各样的人。观众在放松观剧时，也许突然警醒，关注到生活中麻木的一些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