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是否也分悲欢?千年前的一场辩论告诉了我们答案(上)
作者:瑞雪
介绍这次辩论之前,我决定先介绍一下当时的历史背景,以便于给大家创造一个相对客观的思辨环境。
中国历史上有这么一个朝代,政权混乱、士族人士放荡不羁、物质生活富足却灾祸横行。整个朝代滑稽中又充满着无可奈何:
从曹氏集团挟天子以令诸侯开始,就仿佛打开了一个潘多拉魔盒:
公元220年,曹丕逼迫汉献帝刘协禅让皇位;
45年后,司马家族司马炎逼迫魏元帝曹奂禅让皇位,改魏为晋;
而西晋亡于五胡乱华;
东晋最后一位皇帝晋恭帝被路人刘裕废除,建立刘宋王朝并屠杀了东晋皇室。
整个魏晋南北朝(222年—589年)长达367年之久,但真正统一时间只有司马集团统治时期的37年,放在整个中华史上可谓昙花一现,而余下时期基本处于政权更替飞快并且多国并存的局面。
那个时期弑君不在如弑父弑母一般触碰着人的道德底线,皇帝是可以随便杀(这里指的不是随便杀人,而是随便被杀)的,只要你有想法有胆子,你就可以试一试,万一成功了呢。
这样一个社会背景下,士人面对不正当的政治集团,以及风云变幻的朝代更替,自保甚至变成了一种奢求。
虽有秦始皇统一六国,但当时对于皇权合法性的最好解释却是由汉朝大儒董仲舒提出:“君权神授”。君主是上天和百姓沟通的纽带,君主如果品德端正、治国有方,则会天降祥瑞。同理,如果君主恣意妄行、品德败坏,则会天降灾异。虽然听起来颇具神学色彩,但对于社会的安定具有非常积极的作用。
但到了魏晋时代,群雄割据,自然灾害频发。地震、水灾、瘟疫、饥荒横行人间,这让人们开始怀疑君权神授,从而魏晋将要面临的是一场思想上的集体崩溃。
再加上当时连续的党锢之争,士大夫被一次又一次地清洗,自保甚至变成最大的难题。每个士人都要面临生与死、信念与现实的选择。
但也是如此混乱的时代才能锻造出不一样的风骨,即被后人所崇尚的魏晋风度。如果说你所神往的风度是在这样一个社会背景里才成就出的风度,你会不会有一丝退却。
魏晋风度普遍是指由历史天团竹林七贤(嵇康、阮籍、阮咸、向秀、山涛、王戎、刘伶)所代表的一种生活方式以及精神追求,还有哲学、艺术等附加品。
我们先从生活方式开始说起,如果用四个字来概括的话,就是:喝酒、嗑药。
喝酒当以刘伶为首,他自称每次喝酒都要喝一斛,换算成我们听得懂的话就是一百斤。而且每天都要喝每天都要喝,即使是他的妻子也没法拦住他。甚至有一次友人拜访刘伶,推门却发现他赤身裸体在家中喝酒,友人质问他,他却回答:我以天地为房屋,房屋为衣服,有什么问题吗?反而你们钻到我的衣服中来窥探我,不觉得冒犯吗?
嗑药当以嵇康为首,嗑的什么药?五石散。此药有两点好处,一能使人神情愉悦,二是嫩肌。能嫩到什么程度?大概也就是衣服能磨破的程度,所以嵇康很少沐浴更衣也很少穿鞋袜。以至于皮肤光嫩却头发打捋儿、满身跳骚,一双木屐放浪形骸。想想也是十分不可思议。
虽然嵇康行为诡异,但其艺术造诣可谓望尘莫及。
嵇康虽然自幼家境贫寒,但天赋极高。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创作出“嵇氏四弄”的琴曲,甚至成为了科举考试的科目。
可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喝酒嗑药疯狂学习的人,在二十多岁便写出了受人追捧的“养生论”。深得各阶层的喜爱,从此变成了政客手中拉拢的香饽饽。
司马昭宠臣钟会便是一个经典的例子。在政治成就还没有凸显的时候,因为十分崇拜嵇康的才华,在偶像面前难免局促,偷偷将自己的作品扔进嵇康家中,但并没有得到嵇康的翻牌。成为重臣后,鼓足勇气亲自拜访,却见嵇康在家中与友人打铁,依然对自己不理不睬,失望之下转头离开。就在这时偶像开口:你为什么来,又为什么走?钟会想了想说:我因为我听到的来,又为我看到的走。
有人说钟会后来因爱生恨,本着既然得不到就要毁掉态度,在司马昭将嵇康下狱之时狂吹耳边风,使得嵇康难逃死亡的结局。
嵇康的故事我们后面在说,我们继续顺着魏晋的社会现象往下走,魏晋士族在这样一个可怕又可悲的政治环境下,不能说话也不敢说话。但憋着也不是办法,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种社交形式——清谈。
内容以玄学、艺术为主,不能涉及政治就只能涉及人生、社会、宇宙这些玄虚之说。
形式以主讲、辩论、共谈为主。
后世常言清谈误国,但清谈真的误国吗?如果从表面来看,一群最有才华的人喝酒嗑药、聚在一起不谈国事只谈玄虚,那么一定是误国的。但有了上文所讲的前提,我想大家心中已有判断。与其说清谈误国,不如说国误了这些清谈之人。
但也正是这群极具智慧的人,脱离政治的束缚,通过思想的碰撞,社会的刺激,才使得这个时代的思想、艺术烨烨生辉、登峰造极。
背景介绍至此告一段落,下一篇我们便来聊一聊魏晋清谈中将中国音乐思想提前五百年不为过的“声无哀乐论”。